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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Feb 16th, 2007, 20:05     #1
老酒
改喝白开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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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 【转帖】兔先生的发言---聂绀弩

“现在请兔先生给我们讲几句话。”在全体来宾一阵掌声安抚了一个讲演者之后,狮先生站起来,和容悦色地请兔先生发言。于是来宾又鼓起掌来;多数来宾还“哦哦”地叫:有的扭头,有的侧身,有的把望远镜拿起来,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兔先生身上。那些眼光,也有惊讶的,好像说:“还请他说话?”也有鄙夷的,意思是:“你也配讲话么?”也有幸灾乐祸的:“看你讲出什么来?”也有替古人担忧的:“这席话可难讲啊!”更有等机会在东道面前讨好的,心里想:“一句话不对,老子就首先动手,要这小兔崽子的命!”这是森林中间的大宴会,东道是狮先生,来宾有象先生,熊先生,虎先生,豹先生,狼先生,狐先生,鹿先生,野猪先生,野猫先生……所有森林里的大亨乃至小百姓都一齐请到了,更是一齐都出席了,谁敢不出席呢?用新闻语说,就是“济济一堂,极一时之盛”。而叨陪末座的是我们的兔先生。

兔先生是在座诸公中体格最小的一个,恐怕也是最弱的一个吧!他很少机会参加这样盛大的宴会,他常常是很幸福地被忘记了。他虽然身体小,在来宾中却极其显眼,因为他的服装的颜色是显眼的,像雪一样。在我们人类,只有新娘子到结婚的礼坛去的时候,才穿这种颜色的服装。有人说:结婚的礼坛就是女人的祭坛,像太牢少牢们被宰了送上去的那神前的祭坛;女人被送上祭坛去的时候,服装的颜色和兔先生的经常的颜色是一样的。有的地方的人,遭逢着人生最大的不幸,比如说:儿子死了父母,妻子死了丈夫,这才穿这样颜色的服装;但兔先生却把这样颜色的服装经常地穿着。兔先生不光服装的颜色特别,眼睛的颜色也很特别,像哭得太多了似的红。兔先生也哭过吧,哭过的时候,眼睛是红的;但不哭的时候究竟多,就是不哭的时候,眼睛也是红的。生来如此,与哭不哭无关。但有人说:生来如此,恐怕是遗传;兔先生知道,爸爸和妈妈的眼睛,的确也是红的,说不定祖先的眼睛也这样;那么,祖先们也许哭得太多了。

森林里有一条好法律:无论怎样的小家伙,在家庭里都可以放肆。年轻的时候,骂骂爸爸,打打妈妈,谁也不会干涉;讨了老婆或嫁了丈夫,欺压一下老婆或丈夫,也决不会出什么乱子;年纪大了,有了儿女,儿女当然是出气筒。可是一离开家庭,情形就两样了。大亨们是那样多,几乎每走一步都会碰见;这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大亨们都难以侍奉。有一种法律叫做“吃掉法”,是专为小动物侍奉大亨们而设的,那上面自然写着许许多多的字,例如第五百八十四条,第七千六百三十二条,第三万八千六百二十一条,第五十四万一千九百八十一条,第九百九十二万二千八百八十六条,第八百六十二万……等等,但每条的收尾两个字都是一样:“吃掉”!比如说,一个小动物像兔先生似的,偶然在森林里散步,不幸而碰见了虎先生:照小动物的习惯是,站在路旁,恭恭敬敬请一个安,说声:“虎先生,您好哇!”这时候,虎先生如果高兴,那就是说它老人家肚子饱饱的,不想吃什么,把兔先生的话当作耳边风,昂头阔步地走过去,或者鼻子里“唔”一声,头也不点就走过去的时候,在几千年几万年的长时间中,有这么一回半回也说不定的。可是虎先生或者别的大亨,却常常是不高兴的,或者说常常是胃口很好的:“怎么,你问我好么?我有什么不好,你敢讽刺我么?”下文不必说,就是“阿门”一口,把兔先生吃掉。因为吃掉法上明明写着:“凡对大亨说‘您好’者,吃掉!”谁吃掉谁呢?当然是大亨吃掉小动物。如果碰见的是豹夫人,说的话是:“豹夫人,今天天气吓吓吓吓!”结果也一样,吃掉法上也有:“凡对大亨夫人说‘今天天气吓吓’者,吃掉!”不说什么也不行,吃掉———装做没有看见也不行,吃掉,看见了回头跑,吃掉!逃到别的森林里去,别的森林里自然还是有大亨,且不必说:但被本森林里的大亨抓回来了,仍然是吃掉!所有这些吃掉,吃掉法上都有明文规定,是之谓“吃掉法”。这吃掉法,兔先生并未看见,更不知道里面究竟写着一些什么;因为它被保存在大亨们那里,是大亨们写的,也并未征求任何小动物的同意。但也一样,反正兔先生之流,一不识字,二无法律知识,三家里房屋窄小,没有地方摆那些高文典册。再说:识字,有法律知识,把那些高文典册摆在家里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条文太多,记不清楚,谁能被吃掉了之后再回家翻书呢?就是记得清楚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不能对大亨说:“你这回吃掉我,没有法律根据呀!”吃掉法上难道不能载着一条:“凡说大亨的行为没有法律根据者,吃掉”?在兔先生的家族或者亲眷中间,谁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也从来没有谁死过,它们的结局只有一种:“给吃掉”。“宝宝不要跑远路了,小心给吃掉!”“爸爸天黑还没有回来,一定是给吃掉了!”这就是它们中间流行的语言。从荒古以来,那些列祖列宗都是给吃掉了的。兔先生之流,都是一些对于家属亲朋的感情极为浓厚的,一知道谁给吃掉了,少不得大家嚎啕痛哭起来。从荒古以来的列祖列宗们起,就是如此。从此,人就可以明白:为什么兔先生的眼睛生来就是像哭过的。

这样一位兔先生,坐在几乎全体是大亨的宴会上,心情是颇有些尴尬的。常言道得好:“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这回大概是九死一生了。“兔生一世,草生一秋”,“兔活百年也是给吃掉”之类的成语,兔先生记得烂熟;然而“蝼蚁尚且贪生”,比之于蝼蚁总算是庞然大物的兔先生,又怎能因此而旷达?何况太太昨晚没有回家,一定是给在座的哪位大亨吃掉了。“兔非木石,孰能无情?”兔先生就因此更加伤感,不过这都是内心的事,表面上还是像在专心致志地在敬听大亨们的讲演;在每位大亨讲完之后,也没有忘掉鼓掌欢呼,只是讲演的内容,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兔类虽然没有仇敌这名词,正像也没有恩人这名词一样;虽然报仇雪耻,从来不曾放在考虑之列;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兔先生却是明白的;无论说什么,总不会给自己有什么好处;就是有,也不过说说而已,谁也不会当真,听不听都一样。自己的文化程度本来不算是太高,大亨们的讲演中,有许多美丽的词藻,特别的名词术语,常常是自己所未听过,或者听过,那含义又刚刚相反的;就是用心听,也不一定就完全懂得,鼓掌欢呼,这就够了,还用得着什么呢?然而东道说:“请兔先生给我们讲几句话!”这时候,菜上到第五道,摆在兔先生面前的是一盘热腾腾的烤兔腿,兔先生正望着它发愣。皮剥了,又经过烤制,颜色也不同,但是,是兔腿却很明显。为了太太没有回家,兔先生心里正在难过,谁知在这里要自己吃自己的太太的腿了!作算这一只不恰巧就是太太的,也定是戚族中的谁的,而太太的几只腿,更定是分放在别的来宾们面前。这样想,兔先生便觉得大亨们把太太烤了来吃,实在比当场“阿门”一口,生吞活剥地吃掉,要残酷得多;而要自己来吃自己的太太,又比把太太和自己一齐烤得让大亨们吃,要残酷得多。这样残酷的事,简直把兔先生吓昏了,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要不是大亨们的掌声辟辟拍拍地响着。一听见掌声,虽然不知道是谁说过话还是谁讲话,跟着鼓掌总不会错,于是自己也辟辟拍拍鼓掌了。

“兔先生知道自己的讲演一定精彩,所以先就替自己鼓掌了。”狡猾的狐先生找着一个开玩笑的机会,话一说出,引得许多来宾都笑了。兔先生这才意识到东道所请讲话的就是自己!这真是没有想到的事呀,竟会像自己这样的小动物,也配在这样盛大的宴会上,对这样多的大亨们讲话么?兔先生平日也未尝不是个饶舌家,但那总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动物们在一块儿的时候;在大亨面前,除了等候吃掉以外,从来不曾有过发言的经验。今天的心情特别不好,大亨们讲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连东道宣布的宴会的理由也是如此。大家正在笑自己替自己鼓掌的滑稽,再一把他们意见弄错或者说的和他们说的话刚刚相反,他们一定笑得更厉害。笑笑倒是小事,生命的危险也许就藏在这些笑声中间,想到这里,兔先生觉得身上一阵寒冷,腿上的肉不住地颤动,现在正在什么地方,有谁正在请自己讲话的事,倒通通忘了。这大概真是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凡是梦,终久是要醒的,无论怎样可怕的梦,一醒也就好了;这个梦要特别醒得快才好,可是怎么还不醒呢?“兔先生,”坐在旁边的鹿先生推了兔先生一把,低声地说:“请你讲话咧!”“哦哦!”兔先生真有点像从梦里醒来似地站起来:“兄兄弟,兄弟,”可是马上又想到自称兄弟,本来习惯上是谦虚,但在这儿用,却是绝对僭妄,连忙改口:“本席,本席。”本席似乎更不客气,想改口称“小的”,一想到现在是宴会,和跪在法庭上不相同,怕大亨们疑心故意讽刺,那就爽兴称“我”吧。“我我没没有话话说,我不不会说说话。”这样一声明,满以为可以应付过去了,于是又坐下。

“就这样一句么?”狐先生不满足地问,虽然并没冲着兔先生的脸。

“这未免太简单了吧?”熊先生也说。“这不像话!”不知哪几位先生同声说。“不必客气,兔先生,随便给我们一点教训,机会难得,大家都在等着听咧。”东道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冷冷的,兔先生望了望别个,别个脸上也冷冷的,都一齐望着自己,似乎都在说:“不识抬举的东西!”看样子,不说点什么,是不能收场的。但是说什么呢?兔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各种各样的幻想,比如说,什么时候在大亨面前开诚布公,倾心吐胆地谈一回话,就是其中之一。年轻的兔类们,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仇恨,但眼睁睁地望着骨肉亲朋给大亨们吃掉,总不能心里一无感触,这就是说不能不牵动一下脑筋。脑筋这东西只要一动,就随便什么危险的思想都会产生出来。要兔类没有谁给吃掉或者少给吃掉,非要森林里的大亨们减少或者绝迹不可,有什么方法能使它们的数目减少乃至绝迹呢?一想到这样的问题,马上就发生了许多不同的意见。一种是祈祷派,主张祈祷天老爷把这些大亨们趁早收回去。一种是计划派,主张估计大亨们每年需要吃掉多少只兔,由兔类组织一个委员会来计划地征集进献,却请大亨们再不在路上随意吃掉额外的兔类,据说,这样就既可由各家平均分摊,又可把一些败类进献上去,比较合理,所以也称合理派。还有一种饥饿派,主张绝食,饿死也不给大亨们吃;至少也节食让自己身体永远养不胖,大亨看见瘦骨嶙峋,就引不起食欲,不想吃掉,就是吃掉,味口和滋养都不行,于大亨们的好处就很少。最危险的一种是服毒派,主张每次出门,口里都含一包毒药,一碰见大亨要吃掉自己,就先把毒药吃下去,让那毒药到大亨肚里去发挥药性。各派的主张,兔先生都不满意;祈祷派空言无补,“不问苍生问鬼神”,也是世道兔心的隐忧。计划派虽较切实际,但谁也不能担保大亨们吃掉额定进献之后,一定没有额外需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亨们有时候连自己也克制不住自己的。饥饿派违背兔情和万物的生存原则,难以实践。又无法证明大亨们一定不吃瘦的。服毒派忽视了毒药是禁物,来源极少,毒死大亨,自己也不能活,也不是聪明办法。祈祷派和服毒派的目的都在使大亨死掉,更不算一种纯正思想。我们所需要的并不在他们的死,而在于他们不吃掉我们。假如他们肯不吃掉我们,他们的活着于我们有什么妨害呢?我们要求不给吃掉,是天公地道的,因为万物都应该生存。可是大亨们的生存也天公地道,我们应该尊重。大亨们之所以看见我们就要吃掉,完全是被一种偏见所蒙蔽,被一种不合理的生活习惯所陷溺了的缘故,其实兽类并不要吃别的兽类的肉才能生活;野草野花野菜野果的甘美,远在动物的尸体的滋味之上,有一次自己曾碰见一只死老鼠,偶然动了想尝尝的欲念,可是一尝,天哪,那是什么味道啊!腐臭腥骚,简直不能下喉,真不知大亨们为什么喜欢这种滋味,难道他们从来不曾尝过植物的味道?我们虽然是小动物,但是也是生命,也有求生的欲望,也有父母夫妻的感情和家庭的乐趣,而且又是我们所贪恋的。大亨们不曾和我们一块儿生活过,完全不了解我们的情形,不知道它们一时口腹之欲,给我们的灾祸是如何巨大。假如明白了这一切,纵然送给它们吃,它们也不会忍心吃的。要它们明白植物的滋味,了解我们的生活,理解万物都应生存和别的动物的生存也该尊重的这些道理,都极其容易,只要一席话就够了;问题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那些头等大亨被二等大亨们包围得水泄不通,二等大亨又被三等大亨包围得水泄不通,谁也见不着他们。而见着的时候,他们忙于吃掉,别个忙于被吃掉,简直没有说话的余裕。只要有一天能够见得着了又不发生什么不幸事件,从从容容详详细细地谈一回,不必有什么激烈行动,也不必存什么不纯正的念头,一定可以化干戈为玉帛。这就是兔先生年轻的时候所常常发挥的主张,别个也相信这位舌辩家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他一定能达到目的的。

这已经是年深月久的事情了。从最初一次激昂慷慨地发表那样的意见到现在,中间经过爸爸的给吃掉,妈妈的给吃掉,哥哥嫂嫂以及最近太太的给吃掉,兔先生饱经伤乱,精神渐渐颓伤,对于自己的主张也不像从前那样自信了。在被邀请来参加这宴会的最初的一瞬间,虽然也正为了太太的被吃掉而心灰意懒,这应该说是早已忘记的昔年的主张的影子也未尝不在心里动了一动,这机会终究来了。但一到这宴会上来,看见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大亨们,觉得不但狮先生象先生熊先生虎先生这些头等角色,摆着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的狰狞面目,就是端菜筛酒的狗们都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叫别个一见之下,不寒而栗。它们都不像能接受谁的意见的角色,无论怎样入情入理的话,除了顺着它们的意旨的,说出来后,收到的效果,恐怕只是触怒。“明哲保身”,古有明训,从种种伤乱中格外觉得生之可乐,死之可悲的兔先生,决定得装傻处且装傻,得缩头时且缩头,无论什么话也不说,无论什么态度也不表示,只盼望宴会赶快终结,自己能平平安安地跑回家去,从此闭门隐居,不再出来,或者可以多活些时日。

然而东道一再敦请讲话,来宾们也都帮着催促。固执不讲,反而会得罪他们,使他们有所借口来加害自己,无法可想,就讲几句应酬话吧,于是他站起来,忍着身上的哆嗦。

“伟伟大的狮狮先生!”向东道鞠一个躬,“各各位尊尊贵的来来宾!”向全体来宾点点头。

“今天———我我参加这这个盛盛会,我我觉得非非常荣荣幸,我我非非常感激,非非常感动———”“他的牙齿在打架咧!”不知是谁说。“先先生!”他向那说话的鞠躬,他是机警的,马上用话去掩饰自己的颤栗:“是是的,我说得太,太结结里结结巴,因因为我太太兴奋了……”“瞧!他还流泪,”另一位谁说:“我看见一滴泪珠,滴到菜上了,为什么?”“是的。先先生!”他又鞠躬:“我流泪了。”他趁此揩了一下眼睛,“为为什么呢?这这不是很很明白么?因为,因为太太感动了。”停了一下,他又说:“我我觉得我我们的狮狮先生太太伟大,太,太仁慈,太尊重森林里大大小小的动物,太尊重各各种动物的意见。比比如像我我这种小小动物,也也没有忘记邀请赴宴,没没有忘记邀邀请发言,就就是一个铁证……”“哦,哦!”来宾们叫,同时是一片掌声。“狮先生是我们森林里的救主!”他说,他的话一得到赞赏,他也就再不口吃了,“尤其是我们小动物的救主。要是没有狮先生和狮先生领导下的在座的各位先生,这森林一定会被别的凶恶的野兽所占领。他一定会把我们小动物吃光,把森林里的一草一木都吃光。我们活不成,就是活得成也没有东西可吃。幸而有狮先生,有狮先生领导下的各位先生……”“哦哦!”来宾又叫,又是一片掌声。“我们小动物,生来就是不幸的,生得太小,就是个证据。因为自己常常碰着不幸,又不懂得不幸是分所当然,请让我说老实话吧,有些少数荒谬分子,便以为是谁加给我们的。一来因为他们天生荒谬,二来恐怕还有谁从中挑拨是非,这是不应该饶恕的,但他们都不明白狮先生和在座的各位先生是如何地仁慈宽大,绝没有丝毫加害于我们的心思。

这是一种可怕的隔膜,我们要打破这种隔膜!从今天起,我要向我的同类宣扬狮先生和在座的各位先生的这种德意,要他们尽量地接近先生们。要他们明白,在我们的森林里,已经比别的森林所发生的不幸要少得多,因为给伟大的救主狮先生吃掉或者给救主的使徒们像熊先生虎先生吃掉,比之于给别的森林里的野兽吃掉,简直是一种光荣的结局!”“哦哦哦哦!”又是欢呼鼓掌。

挖坑太累,改行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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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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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真是酒醉菜饱,随便乱说。筵席丰盛极了,口味好极了,从来没有吃过这样丰盛美好的筵席,十二万分感谢狮先生赐给我们的筵席的恩典;也十二万分感谢狮先生命我讲话,各位先生容许我讲话的恩典!完了!”它又向狮先生和来宾鞠躬。

“哦哦哦哦!”怒潮一样欢呼和鼓掌。“讲得真好。”豹先生没口地称赞。“了不得,简直是天才演说家。”鹿先生伸着大拇指。

“乖乖!”虎先生跑到跟前一把抓住它说:“你怎么有这样好的口才?”那爪子几乎刺进肉里头去了,兔先生感到像火烧一样疼痛,可是不敢叫唤。“我真爱你,我恨不得把你一口!”“阿门”,虎先生张开大口,露出了上下两排白牙,做了一个要吃掉的样子。兔先生以为它真要吃,早吓得魂都不在身上了。

幸而这宴会不久也散了,他们也未注意它吃过那盘兔腿没有。兔先生如遇皇恩大赦,这才觑了一个大家正在高谈阔论的机会,辞也不敢叫,装作小解,偷出大门,射出的箭一样地跑回家去了,听说以后还生了好些日子的病,几乎开了兔类的先例,死在自己的床上了。

一九四二,二,二一,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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